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郯县城外黄土飞扬,十二面牛皮大鼓震得护城河水泛起细纹。陶谦颤巍巍拄着鸠杖立在最前头,玄色官服下摆沾着新碾的麦秸,后头王朗的玉佩绶带与糜竺的鎏金算盘在烈日下明晃晃地闪着光。
"好大的阵仗。"刘彦勒马时,白马前蹄扬起的三粒砂子正打在陈登麈尾的紫穗上。他忽然笑起来,剑穗扫过马鞍前桥那道白生生的刮痕,"我这般小辈,倒劳动陶公亲自出迎。"
陈登的麈尾柄"咔"地裂开道细缝。他瞧见陶谦身后兵卒举着的"恭迎"青旗上,墨迹分明还未干透——那"军"字最后一竖洇开了蚕豆大的墨团,正滴在执旗小卒的赤帻上。
刘彦下马的姿势利落得像卸剑鞘。他腰间双股剑的杏黄流苏擦过马镫,惊起只绿头苍蝇,正撞进糜竺捧着的迎客酒盏里。陶谦的杖突然重重杵地。
"贤侄!"老州牧颤着嗓子唤道,袖口露出的腕骨像两截风干的芦柴。他向前踉跄半步,王朗慌忙去扶,却把自个儿腰间青绶缠在了陶谦的杖上。
刘彦快步上前时,靴底碾碎了道旁几朵野荠菜。他执礼的双手突然被陶谦枯爪般的手握住——老人掌心的老茧刮得他玉带钩"吱"地一响。
"使君折煞小子了。"刘彦低头时,看见陶谦玄色深衣领口露出的中衣边缘——雪白绢料上绣着徐州特产的青蒿纹,针脚却已有些松散。
陈登的麈尾忽然扫过刘彦后背。他转头时,恰见糜竺的算盘珠子"噼啪"乱响,鎏金框架在阳光下熔成一道金线。
陶谦笑起来,枯瘦的面皮上皱褶里夹着几粒黄土。
"老夫自元龙离郯县起,"他喉间滚着痰音,"便日日等着德然来了。"
"自从前年讨董之后,"陶谦的鸠杖突然戳进田鼠洞,"老夫许久没见过德然了。"
"只是今日玄德不曾亲至,倒是遗憾了。"
刘彦闻言大笑,腰间双股剑的杏黄流苏缠住了道旁荠菜花。他靴尖碾碎的花汁染绿了麈尾坠着的紫穗。
"陶公盛情,小子惶恐。"他拱手时,指节碰到陶谦鸠杖上缠绕的青绶,那绶带突然"嗤"地裂开半寸。
"陶公派元龙先生如此俊杰,"刘彦脸上笑意正浓,"亲自点名到临淄来请,小子哪敢不来?"
道旁牛皮大鼓突然被风吹响,鼓面上积尘簌簌落在陶谦肩头。老州牧笑着摇头时,后槽牙缺齿处漏进的风,吹动了王朗散落的鬓发。
"若陶公请我兄玄德到此,我兄也绝无拒绝之理啊。"
陶谦闻言,鸠杖在黄土里碾出个新月形的凹痕。他喉头滚动两下,忽从袖中抖出块葛布帕子,迎着风咳了半声。
"玄德如今佩着金印紫绶哩。"老州牧将帕子按在嘴角,绢面上青蒿纹沾了星点黄唾,"当年在涿郡打黄巾时,汝兄弟尚且还是白身。"糜竺的算盘珠子突然"咔"地卡住,鎏金框边映出陶谦缺了半片的指甲,"纵使玄德念旧情肯来——"他忽然把鸠杖往鼠洞里重重一捅,惊起只灰毛田鼠蹿过王朗的袍角,"老夫这张老脸,也断没这个道理开这个口啊!"
风卷着鼓面上的陈年灰土,扑簌簌落进酒盏。陶谦抬手时,袖口滑出的腕骨像两截发霉的竹节,却精准地压住了刘彦剑穗上晃动的杏黄流苏。
"倒是德然你——"他忽然笑起来,露出牙床上那个黢黑的豁口,"如今顶着天子亲赐的兜鍪,领着虎狼之师讨逆。"鸠杖头"咚"地撞上刘彦的玉带钩,"老夫与你可是讨董的交情,若不请你来饮这盏新酿的黍酒...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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