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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坐一会儿吧。”江阙朝那勉强还有点空地的沙发示意了一下。贺景升小心迈过脚边杂物,走到先前叶莺坐的位置坐了下来,可刚一坐定,就感觉尾骨附近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,伸手一摸,居然抓到了几颗深色的不明颗粒。“这什么玩意儿?”贺景升看着那仿佛某种小型动物粪便的东西皱了皱眉,甚至还凑上去闻了闻。江阙看了一眼,道:“猫粮。”贺景升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,还当是这屋里养了猫,结果猫没看见,却见沙发扶手夹缝那里卡着一袋已经拆封的猫粮,而旁边墙角也散放着几袋。“没有猫。”江阙看出了他的疑惑。贺景升更加迷惑:“那这……”“她买的。”江阙道,说完又像是不知如何进一步解释般,犹豫了一会儿才简略道,“买给我看的。”这逻辑实在超出了一个正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,贺景升愣了好半天,终于联想到了在门口听到的那些话,不可思议地猜到了某种可能:“她害死了你的猫,还要买猫粮来刺激你?!”江阙没有说话,但贺景升猜得并没有错。起初发现叶莺网购了整箱猫粮回来时,他还没有意识到她是什么意思,甚至以为她是在家待得无聊准备养只宠物。直到有一天,叶莺当着他的面拆开了一袋猫粮,抓出一把对着左右喊:“黄毛?黄毛?”喊了几声后,她才仿佛刚想起什么般,讥诮地笑着说:“哦,我忘了,它早就死了啊?它吃不了猫粮了。”那时江阙才意识到,原来这只是她乐此不疲的折磨手段之一。虽拙劣,却残忍。贺景升单是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,顿时没好气地扔开了那些猫粮,掸眼嫌弃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无比阴间的凌乱。这环境他才不过待了一会儿,就已经觉得压抑得不行,一想到江阙天天都在过这种日子,他都快替他窒息了。“你准备怎么办?”他的目光最终又落回江阙那张憔悴的脸上,忧心忡忡道,“她的病要是一直不好,你还真就一直这么忍下去?就这么被她折磨一辈子?”在他看来,江阙从一开始就不该接下这烂摊子。如果叶莺是个正常点的养母,她生病了,江阙作为养子履行赡养和照顾的义务倒也无可厚非。可叶莺压根就不正常,她分明是在仗病欺人、道德绑架,让江阙回来明摆着就是想困住他、折磨他。江阙垂眸看着地面,苍白的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,良久,仿佛是在回答他的问题,却又像是仅仅在自言自语:“随它去吧。”那一刻,贺景升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浓重的悲哀。不仅仅是因为眼下这暗无天日却又仿佛根本看不到尽头的现状,还因为他从江阙的话里听出了一种放任,一种“过一天是一天”的得过且过。他突然意识到,或许江阙从一开始就很清楚答应回来意味着什么,知道那意味着无尽的痛苦和折磨。可他接受了这种折磨。把这当作了“害死养父”的惩罚。就好像中世纪绝望的基督教徒,以残破的肉身经受凌迟般的鞭挞,以满身淋漓鲜血,来清赎自降的罪责。重演那天贺景升临走时,江阙说让他回去后安心忙自己的事,不用特意过来看他,可贺景升又哪里安心得了,最后好说歹说,才让江阙勉强同意他一两个月来一次。说是说一两个月,但贺景升去的频率远比约好的要高得多,几乎是每隔几个星期就会飞过去一趟。只不过,江阙再也没有让他直接去过家里,每次都只让他在小区附近的咖啡厅等着,自己过去见他。江阙本就不是个善于社交的人,他身边能称得上朋友的其实也就贺景升一个。而贺景升也很清楚,在眼下这种情况下,他可能是江阙与外界的唯一联系,所以每次过去时,他都会主动说很多近来发生的趣事,说新闻也说八卦,试图借此来让江阙产生些许仍与外界未曾脱离的感受。然而很快他便发现,这种接触的效果其实并不太好。起初每次见面的时候,两人还能稍稍聊上几句,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江阙每次出现时的状态都会比上一次更加憔悴,开口的次数也越来越少,最后几乎到了沉默不语的地步。甚至还有几次,贺景升在他脸颊和颈侧看到了明显的淤青和抓痕,然而不论贺景升怎么追问,他都只是淡淡摇摇头,仿佛一个字都不愿多说。到最后,他已经开始直接拒绝见面了。每次贺景升表示要过去看他的时候,都会收到类似于“我明天有事”这样的答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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