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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条没入裂缝的瞬间,师父(她)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,青黑色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,露出底下师父原本的长衫。肚子里的金光突然爆开,从裂缝里钻出个小小的身影,穿着迷你的红嫁衣,闭着眼睛在哭——和小东西长得一模一样!
两个小东西在空中对视了一眼,突然合二为一,变成个半大的孩子,穿着完整的红嫁衣,手里拿着那枚铜钱和柳条,朝着我深深鞠了一躬,然后转身跳进了沟里,沟壁的头发立刻像潮水一样退去,露出底下青石板铺的地面,石板上刻着七个模糊的名字,每个名字旁边都画着朵花。
师父软软地倒在地上,脸色苍白,嘴唇干裂,肚子上的裂缝已经消失了,只剩下件沾满血污的长衫。他看着沟里的青石板,喃喃自语:“三十年前……也是在这里……七个姑娘……被活活埋了……”
我扶着师父坐起来,发现沟底的青石板上有个暗格,暗格里放着个油布包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七枚铜钱,和女人手里的、捞尸人鱼竿上的一模一样,还有一张泛黄的纸,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奇怪的符,符中央写着“喜煞”二字,旁边注着行小字:“以七女之魂,祭河神,求雨,未果,反成煞。”
“是……是当年的求雨符。”师父咳嗽着说,“我师父……就是当年的主持道士……他为了求雨,把七个不听话的姑娘……活埋了……”
远处的唢呐声突然停了,红月亮也被乌云遮住,四周变得一片漆黑。我听见沟里传来水声,不是雨水,是汩汩的、像是河水上涨的声音。低头一看,青石板的缝隙里开始往外冒水,带着河泥的腥气,很快就没过了脚踝。
“它……它们要出来了。”师父抓紧我的手,声音抖得厉害,“七个姑娘的怨魂……被孩子引出来了……我们……我们跑不掉了……”
水里浮出七张脸,都是年轻姑娘的模样,脸色青白,眼睛紧闭着,头发在水里漂着,像水草一样缠上我的腿。她们的衣服各不相同,有粗布的,有绸缎的,其中一个穿红嫁衣的,和义庄那具女尸长得一模一样。
“小师父,能帮我们梳梳头吗?”最前面的姑娘睁开眼睛,瞳孔是纯黑的,没有眼白,声音软软的,像义庄女人没发疯时的样子。
我想起刚才两个小东西合二为一时的鞠躬,又看了看手里的铜钱和柳条,突然明白了什么。我捡起地上的桃木梳(不知什么时候掉在这儿的),对着水里的姑娘们说:“我帮你们梳头,梳完头,你们跟我走,我把你们送到庙里,让佛祖超度你们,好不好?”
姑娘们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我。水里的水越来越深,已经没过膝盖,我能感觉到她们的头发在轻轻蹭我的手,没有之前的力气,像是在撒娇。我拿起桃木梳,从最前面的红嫁衣姑娘开始梳,她的头发很长,带着股淡淡的河泥味,梳到发尾时,掉出朵新鲜的花瓣,和河面上的、树洞里的一模一样。
梳到第七个姑娘时,天边突然泛起鱼肚白,红月亮彻底消失了,唢呐声和锣鼓声也不见了踪影。水里的姑娘们开始变得透明,头发化作水汽,身体慢慢融入水中,只有七枚铜钱留在水面上,打着转聚到一起,组成个“囍”字。
“谢谢小师父。”红嫁衣姑娘的声音在水面上飘着,带着释然的笑意,“我们等这一天……等了三十年了……”
水渐渐退去,青石板恢复了原样,暗格里的油布包也不见了。师父靠在我怀里,呼吸渐渐平稳,脸上的青黑退了,眼睛里的浑浊也散了,只是还在喃喃地说:“师父……我对不起你……也对不起她们……”
我抬头看向那棵树,树洞里的小东西已经不见了,只留下几片红花瓣。远处传来公鸡的啼叫声,一声,又一声,像是在宣告天亮了。
突然,怀里的师父动了动,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——是那把油纸伞,断口处的黑红色不知什么时候修复了,伞面上的符纸也变得崭新,用朱砂画的镇魂符闪闪发亮。“这伞……是用她们的头发做的……”师父的声音很轻,“三十年前,我偷偷藏了她们的头发,让师父做成伞骨,想有朝一日……能赎罪……”
我撑开油纸伞,伞骨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轻轻唱歌。伞面上的符纸突然渗出淡淡的金光,照亮了周围的路,路的尽头,有个穿蓑衣的老头正背着鱼竿朝我们挥手,他身后的小船上,坐着个穿红嫁衣的姑娘,怀里抱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,正对着我笑。
“走吧。”师父扶着我的手站起来,“该回义庄了,还有具棺材没钉好,是个老太太,昨天刚咽气,死前说要等她孙子来送终。”
我收起油纸伞,发现伞柄上多了个小小的刻痕,像朵花。刚走没两步,身后的沟里传来“扑通”一声,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了。回头一看,青石板上放着朵新鲜的红花瓣,被晨露打湿,闪着晶莹的光。
远处的山坳里,传来寺庙的钟声,一下,又一下,清澈而悠远。我知道,事情还没结束,那个捞尸人,那个红嫁衣姑娘,还有那两个孩子,都还藏着秘密。或许三十年前的求雨,根本不是为了求雨;或许师父的师父,还有更深的阴谋;或许这条河,藏着比喜煞更可怕的东西。
但我现在只想扶着师父回义庄,钉好那口棺材,等老太太的孙子来送终。至于那些没解开的谜团,就像伞柄上的刻痕,总会在某个下雨的日子,慢慢浮现出来。
晨雾渐渐浓了,把我和师父的影子拉得很长,油纸伞的伞骨在雾里轻轻作响,像是有人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,调子温柔得像母亲的手,轻轻拍着我的后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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