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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记起自己曾用这双手将无辜者推上祭坛,此刻梵文渗入伤口的剧痛竟比不过心脏抽搐——那金箔分明在吸食他骨髓里的黑血,可为何痛得越狠,胸腔越清明如洗?
农妇额间沾着人面蛆的黏液,当金丝缠上她小指时,脐下三寸突然绞痛难当。
她终于看清自己腹中不是胎儿,而是团纠缠着铜钱的红线,此刻正在金光里发出老鼠般的吱叫——求子香灰喂出的孽障,原来早把子宫蛀成了蛆虫的巢穴。
“菩萨...菩萨啊...呵呵,到底是......”
绸缎商人的金牙在打颤,他忽然看清那些被自己沉塘的伙计,正浮现在坠落的梵文里。
每个芥子大小的经文炸开都是张惨白的脸,可当白花从地缝涌出时,亡魂竟隔着花蕊对他点头——就像那年他赊给穷书生的那袋陈米般,带着他早已遗忘的、生而为人该有的慈悲。
少年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黑疤,那是他用双亲性命换来的聚宝盆咒印。
金光刺入疤痕的瞬间,他听到母亲临终的咳嗽混进了梵音,父亲被巨石压碎的手指正随着白花生长。
原来真正的“菩萨”会挖开腐烂的皮肉,把扎进灵魂的铜臭连根拔起,哪怕疼得他蜷成虾米,也要将婴孩纯净的哭啼重新种进胸腔。
当最后一片金箔消融在眉心时,浑身溃烂的老赌鬼突然挺直脊背,他浑浊的右眼珠里——是三十年前,他亲手系在夭折孩儿腕上的长命锁碎片。
满地支离破碎的贪念在星轨中浮沉,香客们终于看清那些金箔上篆刻的,哪里是什么救苦经文——分明是自己跪在肉菩萨前剜心割肉时,落在供桌上的血泪。
暮色里此起彼伏的呜咽突然染上梵音韵律,匍匐的脊梁在金丝牵引下渐次舒展,有人突然发现,溃烂的伤口里蠕动的已不是蛆虫,而是新生的血肉正顶开发黑的痂。
坠落的梵文在地缝生根刹那,似乎整片废墟突然震颤着开满优昙婆罗。
所有人都成了被照妖镜剖开的河蚌,在神性光芒下被迫袒露最腥臭的软肉。
他们看见自己跪拜时,有漆黑的根须从膝盖钻进地脉;听见铜钱落功德箱的脆响里,混着人骨被碾碎的咯吱声;嗅到线香深处腐烂的甜腻,原是妖物消化童男童女的涎水。
当金丝缠绕的疼痛漫过心脏时,竟有种剔骨的畅快。
那些溃烂的伤口开始渗出浑浊的金液,像被暴雨冲刷的污渠终于迎来清泉。
鹿闻笙袍角拂过的残烛复燃成火莲,照亮信徒们脸上纵横的血泪。
他们终于懂得战栗,不是对着泥塑金身的虚假威仪,而是在真神洞彻人心的眸光里,照见了自己枯骨般腐朽的魂魄。
此刻的叩首不再是为索取,而是祈求那束穿透妖雾的金光,能顺便照一照自己发霉的脊梁。
那些曾在邪佛殿前献祭骨血的愚民,此刻仰起的脸上终于落下了迟来三十年的、干净的泪水。
所有呜咽都卡在喉头,所有罪孽都曝于光瀑。
他们曾把贪婪称作诚心,将人血混进灯油,拿妻儿的哭喊垫高香案。
此刻褪色牌位上浮现的却不是神明尊号,而是被自己亲手扼杀的人性——那些早该腐烂的善念,此刻正在鹿闻笙袍角拂过的火星里噼啪复燃。
有人对着满地晶屑疯狂叩首,额间的血染红了梵文化作的白花——原来真正的供奉,是要把腌臜的魂灵摆在神坛上任凭灼烧。
香客们看着鹿闻笙,有哭有笑,低声喃喃后,吃痛与满脸虔诚交混着,虔心叩首。
浊世燃灵台,明镜照我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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